o    

 

 

 关于本站| 语文教育| 陋室斋| 教育理论 | 教育随笔 | 教育技术| 师生Webquest| 行知研究| 历史瞬间| 视听苑 |留言板

   导航>首页>陋室斋>应天常教授论电视文化>拷问电视文化

| 您好!今天是

-----------------------------------------------------------------------------------------------------------------------------------------------------

 应天常:拷问电视文化

来源:人民網>>傳媒>>與傳媒名家對話>> 論 典 2004年02月10日14:24

 

那天廣東電視台開研討會,討論正在熱播的粵語肥皂劇《外來媳婦本地郎》,應天常教授又是搶先發言。他說:“我從來不看這個連續劇,剛剛看的這一兩集,覺得是笑料拼湊,毫無意義。”他接著說:

“我還是發現了它的意義,它的意義就在於沒有意義,如果有了意義就沒有意義。”——聽了覺得有點像繞口令。於是,我有了一個採訪應天常教授的借口,話題自然從《外來媳婦本地郎》開始。

 

意 义 焦 虑

 

陶 曼:廣東電視台三位女編導折騰出《外來媳婦本地郎》這樣一個搞笑室內劇,一邊編一邊錄制播出,快有400集了,索福瑞調查說,收視率已壓倒了香港的無線、亞視。您是如何看待這一現象的?

 

應天常:我覺得收視率隻不過是用商業尺度衡量文化價值罷了,沒必要那麼喜出望外,但在廣州,扭轉當地市民的慣性收視可是個了不起的事情。怎麼瞎折騰幾下子就抱了個“金娃娃”?於是叫我們去開會,搞理論的不能“失語”呀,卻又很難一下子說清楚。

 

陶 曼:不過大家不認為隻是俏皮話,挺耐人尋味的。

 

應天常:我的意思是,有的節目不應該承載太厚重的意義,所以說,太有意義就是沒有意義。而且意義是多方面的,要關注主流意義之外的“意義”,何況意義評判不能一個人說了算。我們這些文化人的“教化意識”濃重,始終生活在“意義焦慮”中,特別容易接受主流意義評價的強勢介入。嘴上說,電視文化應該承認多元、容忍多元,但是兜裡隻放一把尺子,那就是主流政治文化價值評判的尺子。當然那也是一把尺子,挺重要的。

 

陶 曼:搞電視的,就怕你們用這把“重要的”尺子打人。

 

應天常:怎麼會怕我們?笑話!在中國,電視理論打不了人,陪襯罷了。其實那些搞電視的也有“意義焦慮”,《外來媳婦本地郎》是“金娃娃”,抱上了心裡不踏實,於是找人研討它的“意義”,這不是“焦慮”嗎?

 

陶 曼:這也不奇怪,這是我們電視的性質決定的。

 

應天常:我們的電視是政治電視,是體制的電視,有一把挺重要的尺子,你必須面對。但是“體制電視”也需要變。電視台“片庫”儲備在增加,但那是主流意義模式化詮釋的制品,當“模式化詮釋”成為集體的無意識、成為群體人格,它就是很厲害的慣性力量了。你看,隻要一個范式出現,它的心照不宣的暗示、無所不在的傳染,立馬讓每個電視人喪失自我。

 

陶 曼:不過,《外來媳婦本地郎》也許是個突破。

 

應天常:是啊,那是“一不留神”偏移了意義坐標,卻收到意外的效果。但是你看,很快就有人搞出類似的東西,而且站上了新的制高點。另一家電視台更熱鬧的室內劇《開心24味》隆重推出,正在同《外來媳婦本地郎》“對撼”呢。

 

陶 曼:為了生存可以不擇手段。唉,電視人身在體制內,這四不像的體制,國營性質卻沾上了商業味兒,又不像公營體制。電視人很惶然,也很不自在。

 

應天常:理論上說是角色沖突。有良知的電視人會想,我們究竟怎麼個活法?他們被角色沖突困擾。比如自我角色構想與受眾角色期待有沖突,角色意志同媒介意志有沖突,文化理想同文化現實有沖突……

 

陶 曼:是啊,有主持人就問,主持人怎麼樣才算優秀?更重要的,現實允許不允許主持人優秀……崇拜劉德華的肯定比崇拜貝多芬的多,我們就不能超越劉德華,隻能跟著崇拜劉德華。我們任何向貝多芬高度攀登的努力,都隻能是和大部分受眾拉開距離。對於有事業心的電視人來說,都活得很苦很累。

 

應天常:但是,我不認為中國的電視人活得都很艱難、過得都不自在,不是這樣的,他們的生存狀態,可以用白岩鬆的一句名言來描述,那就是“痛並快樂著”。尤其是當“產業化經營”的慨然允諾出台,他們發現,“體制電視”的邊界有了一塊可以創造某種價值的飛地。

       

陶 曼:他們不是有文化理想嗎?這是一塊實現理想的園地。

               

應天常:情況恰恰相反。它點燃人們的熱情,一窩蜂去“創收”了,他們是以利益的權衡代替電視的規律,以庸眾的價值判斷取代電視的文化價值,並且與受眾“共謀”走向媚俗的路徑。他們沒有一天不在折騰著“創新”,但那可能是一次武裝到牙齒的入侵。佔領熒屏的低質電視節目,叫人目不忍睹……

 

陶 曼:我也有這個感覺。現在搞電視的主要是挖掘“臉蛋兒”的神奇價值。你看這家電視台短短幾個月就接連“隆重推出”了4項選美活動:一是“美在花城廣告新星大賽”,二是“樓市麗人模特大賽”,三是“青春靚麗歌樂小姐大賽”,四是中小學生“花季少女模特大賽”,據說還要籌辦“童星”選美大賽。廣州的選美與香港的“港姐”選美遙相呼應,打開電視,熒屏美女如雲,天天如此,有這個必要嗎?真有點煩了、膩了。

 

應天常:這就是我說的“意義焦慮”。電視是大眾文化的載體,我們不必每個節目都用精英文化的尺度去要求它、衡量它。大眾文化這片廣闊天地,飄來了幾朵“如雲”的“美女”,也不必過於憤激。但是,現在是“節目不夠美女湊”,除了挖掘“臉蛋兒的價值”就沒轍了,是電視人技窮的表現。

 

陶 曼:香港每年隻搞一屆選美活動,從沒見這麼高頻率的“選美”,土耳其廣播電視管理局因為一家電視台頻繁轉播選美大賽,就責令停播一天﹔泰國還明令學生不准參加選美活動,——但是,我聽說你們系大四學生李華在香港參加選美活動,居然拿到了“亞洲小姐”的冠軍,《廣州日報》都登上了!

 

應天常:我們學校也出了海報,我看了覺得很尷尬。記得那天《南方都市報》的通欄標題是“一切從美麗開始”,編者按還說“我們的青春期就是這樣與一種看似庸俗的選美活動扯上了關系……”這是媒介對學生誤導——我寫了篇文章,我不贊成我學生的“青春”通過商業選美從取悅於人的“臉蛋兒”開始﹔我感慨我們的電視隻有從美麗的臉蛋兒“開始”才有出路。

 

陶 曼:也許,在這個體制中生活久了,就養成了一種惰性,電視人的思考能力都萎縮了,耽於實際操作、疲於奔命,隻會重復自己。而且我發現,最可怕是搞電視的基本上不看電視,更不研究電視,不研究節目,不研究受眾。

 

應天常:是的,他們在浪費青春,糟踐了“體制”給予的僅有空間。不是不能選美,《外來媳婦本地郎》、《開心24味》也自有其存在的價值,但是眼睜睜看著電視在淺俗的商業文化層面上滑行,最后主體迷失,形成良莠莫辨的同一平面的融匯,這決不是多元文化,是單質的一元文化。審美不僅僅是搞“選美”。那些體現人性“美”、品性“美”的節目,盡管比選出幾個穿比基尼搔首弄姿的“靚麗”小姐費力得多,但是,頻道時間應當讓直接體現生活之“美”的節目佔領熒屏,構建健康的審美環境,應當是電視無可推卸的文化使命。

 

陶 曼:說得太好啦,不過,我發現你也挺“焦慮”的。

 

應天常:我們都應該有點兒“意義焦慮”,這是好事,那是文化責任感,難道讓媚俗文化覆蓋熒屏不聞不問?電視文化的低質是社會文化低質的反映,它的后果是把市民的審美趣味引向低質。荷拉斯·紐肯莫說廣播電視是“配方式媒介”是有道理的,我們的電視節目應該按照社會生命體的營養配方去制作。

 

陶 曼:我想,我們出現這些問題,還是該從體制上找原因。

 

應天常:是這樣的。我希望我們的電視管理體制能煥發電視人的創造力。雖然任何國家廣播電視體制都是利弊互見的,但我們的體制積重難返,過於封閉。封閉的體制是憂慮的產物,它依靠“憂慮的支撐”。所以,平庸的人不會感覺這種體制的弊端,怨聲載道、覺得很苦很累的不是這些人,他們歡迎現有體制,因為這種體制豢養平庸﹔有的人是“痛並快樂著”,那也是一種體制內生存的麻木,而不是奮起的超越。需要有一批人以不折不撓的生命力進行“歷險性”的實踐,才可能彌補體制的弊端,創造一種嶄新的“體制電視” 。

 

追 问 凤 凰

 

陶 曼:身在廣州,你對鳳凰衛視的印象怎麼樣?

 

應天常:鳳凰衛視開播幾個月時,他們副台長來征詢意見,請我們幾個人在假日酒店看了一整天錄像,我說不出什麼,但心裡為他們慶幸。因為那都是我們內地電視人干的。我笑說是體制電視的突圍。過了幾年,鳳凰台的台慶活動在北京梅地亞舉行,我沒去成,就寫了鳳凰衛視文化評析的文章,交給朱光烈教授編進《火鳳凰》那本書裡﹔再后來,聽王紀言台長說“鳳凰需要學者研究,學者們也應當研究鳳凰”,口氣是大了點,不過也說得在理,就寫了《笑看鳳凰玩電視》,話說得重了,但后來時統宇先生在《南方電視學刊》發表文章,肯定了我對鳳凰的“學理性批評”,為它“叫好”。謝謝他的鼓勵。

 

陶 曼:不過,人家鳳凰衛視也確實是不容易,他們在香港這個不熟悉的環境開出了一條生路,對我們內地的電視事業是一種很好的參照。

 

應天常:完全正確。《第四代人的精神》這本書有一段話:“在這個社會,沒有我們的身影,也沒有我們的聲音。我們搭的是別人的車。也許我們在自由自在地生長,但我們是一片次生林,是一次克隆。”你說參照,全在裡面了。鳳凰在這個特殊的經濟文化背景下甩開膀子甚至是“肆無忌憚”地干開了,在華人市民亞文化汪洋大海中亮出了自己的旗幟——他們搭上了自己的車,走上了一條不歸路,喊出了“開拓新視野,創造新文化”的口號……

 

陶 曼:一路走來,勢不可擋。他們的節目播出,落地受到一定的限制。

 

應天常:那是人家的節目好看,怕掠了咱們的風光。但你得承認,他們辦台以人為本,最大限度地關心每個人的利益,最大限度地發揮每個人的才干,體現每個人的價值。他們敬業愛業,因航拍而死、因車禍而傷、驅車北極環繞地球、深入戰地災區疫區出生入死進行採訪、重大新聞直播幾天幾夜不下崗……但是他們拒絕平庸,而且會搜羅、發現人才,比如董嘉耀,是我們省台靠邊站的沒事干的主持人,到了鳳凰成骨干了,在《時事開講》裡盡顯才華。

 

陶 曼:他們有一個精英創作團隊,節目出手總讓人刮目相看。

 

應天常:那是他們的理念有值得稱道的地方。比如雅俗分賞、多元並存的節目格局、當代受眾審美心態的正確把握、媒介文化尊嚴的消解、媒介話語方式的多樣化選擇、消費文化的人文因素介入、電視文化的商業性確認和媒介資本的產業化運作……我看過許多學者的評論,說的都很在理,但是隻能是說說而已,就好像中國廣播電視的產業化研究,我從來不研究,誰說了都不管用,文章換稿費貼補家用罷了。后來十六大報告關於“文化產業”的論述出來了,我一看樂了:這回可能有“戲”。

 

陶 曼:我們不要扯遠了。鳳凰衛視這麼好,你為什麼要寫“笑看鳳凰玩電視”呢?

 

應天常:“笑看”、“玩”是自己感覺看得比較深入透徹吧,所以較多調侃式的評論,主要集中在對《鏘鏘三人行》和對吳小莉的議論上。

 

陶 曼:吳小莉是鳳凰衛視一夜走紅的明星,她的“回歸”報道、“兩會”採訪,她的反傳統的新聞播報方式,讓我們耳目一新。

 

應天常:但是,吳小莉舍棄沉穩端庄的新聞播報態勢,用輕鬆活潑甚至歡快的表述方式報告國內外新聞,這個“反傳統”我有保留。因為她的熱情洋溢、活潑愉快已經與她所表述新聞的內容脫節了,她過多的自我張揚已經超越了新聞,她的身上有“娛樂味”,影響人們對其文化身份的認同。我有點兒困惑。

 

陶 曼:可能是包裝炒作的需要。我發現她過多地出入於一些文藝晚會,而且濃妝艷抹、盛裝雍容,這裡確實有個新聞工作者文化身份的問題。

 

應天常:說來也有趣得很,當時關於怎麼播報新聞的“新聞”很多:俄羅斯某地方台是“裸體播報新聞”、我們的台灣是“穿泳裝內衣報新聞”,香港“亞視”也不示弱,“隆重推出”娛樂界兩位當紅藝人播報新聞……我就想,芭芭拉說“我不會表演,我開誠布公地報告消息”不也成了CBS的明星?如今報新聞也都中邪了?后來在《廣州日報》看到,有記者問吳小莉“為什麼不去主持娛樂節目?”她說“暫時不會,我要用新聞娛樂大眾”——原來如此!

 

陶 曼:她怎麼會這麼說呢?

 

應天常:大家都來“玩”電視唄!內容玩不出新花樣,就在播報的樣式上變著法子“玩”。不過吳小莉更有創意更出格。“反傳統” 就是所謂“用新聞娛樂大眾”?我不知道沃爾特·克朗凱特會怎麼說。他如今八十六歲了,當年芭芭拉·沃爾特斯播報新聞帶了點兒“娛樂味”,他隨即公開表示“厭惡”——願他老人家別看到“藝人”、“裸人”、穿著泳裝內衣的“靚女”端坐在神聖的新聞演播台,他會嚇傻了的。CBS的著名主播丹·拉瑟的臉上就從來沒有出現過笑容,別人覺得奇怪,他坦率說:“是的,10多年來我在電視屏幕上總是郁郁寡歡,這個世界發生的一切難道還不叫人心寒嗎?”

 

陶 曼:丹·拉瑟太善良,用叫人心寒的新聞“娛樂大眾”他做不到。他們的人格魅力、他們的新聞良知,他們職業性憂患意識,我覺得沒有過時。

 

應天常:當然,我也不否認,吳小莉是一位有特點有魅力的青年記者、播音員、節目主持人。從好處想,她也許是在探索一種很“前衛”的新聞活動方式。我欣賞她的機敏與活力,她是一個能立刻進入新聞旋渦並與新聞融為一體的記者和新聞節目主持人,這幾年是進步很快的,但是,她缺乏像鄭浩、閭丘露薇那些人的歷練,缺乏對新聞真諦的深切感悟。

 

陶 曼:但是,她一出來就把我們吸引住了,你不能不佩服鳳凰推介明星的策劃手段。如果說《還珠格格》讓趙薇“一片成名”,吳小莉是“一訪成名”。

 

應天常:可以這麼說。參加一次官方記者招待會,受到一位高官輕描淡寫的夸獎,就聲名大噪,靠的是高手運作。當時是鋪天蓋地的追加式“包裝”,稍后緊緊抓住總理出訪歐洲的“機遇”,宣告“吳小莉將進行貼身採訪”,妙就妙在選詞擇語含蓄而浪漫﹔“貼身採訪”歸來,立即“隆重推出”冠名欄目《小莉看時事》,以固化人們對這位“新星”顯赫地位的確認……

 

陶 曼:你看得很仔細。我覺得吳小莉的成功是機遇的青睞,當然有包裝因素,更有她的努力和天賦。至於她的“反傳統”新聞活動方式能產生明星效應,可能得益於人們多元化審美的寬容心態,或出於一種好奇。

 

應天常:還有,市民文化判斷力的普遍薄弱——鳳凰是看到這些的,但他們利用了這些,這就是“高手”的“高”。世紀交替,“新聞娛樂化”這股潛流來勢洶洶啊!學者辦電視也委身低位文化“玩”得找不著“北”了﹔至於那個《鏘鏘三人行》,“玩”的是語言的游戲,但你不能否認,在都市的特定群落,這個節目楞是擁有一批津津樂道的收視者,維系著這個節目不菲的廣告收入。

 

陶 曼:這樣鬧劇化的語言游戲,怎麼就有那麼多人看呢?

 

應天常:我想,也許同當代人的生存狀態有關吧。現代工業社會不存在個體與群體的矛盾沖突,大量的是個人化“剪不斷理還亂”的內在矛盾。尤其是在大都市,繁華喧鬧的背后,是內心的孤獨和寂寞。老辦法是聊天解悶兒,慰藉精神的空虛,這樣,話語節目就大行其道了。美國較早悟出這個理,日間電視幾乎完全是談話節目,晚間黃金時段也有TALKSHOW節目,出現一批很受追捧的明星。不過,鳳凰衛視應該是我國最早用說廢話做節目賺錢的電視台。

 

陶 曼:這也是“高手”的“高”。但這需要體制,需要文化環境。

 

應天常:但是,有了香港那樣的環境條件,也不能忘乎所以呀。開始時節目辦得不怎麼樣,哇啦哇啦不知說了啥,制作粗糙,節目標語是“鏘鏘三人行,跑題跑不停”,三個人舍棄理性的過濾,信口開河,自得其樂地“鏘鏘”於各自瑣屑的經歷和膚淺的感受之中。看他們盡享表達的快感,我們讓“跑題跑不停”跑得昏昏欲睡。節目完了,他們忘記了我們的詮釋期待,題“跑”得無邊無際,留下的是揮之不去的茫然——這恐怕是濫用了人們的寬容或好奇。

          

陶 曼:這樣“無中心、無主體”,可能是后現代電視意識的表現。

                

應天常:是嗎?何謂“后現代”?就是目中無人?就是信馬由?、開無軌電車?我認為“后現代”並不是走向茫然,它應該是理性與非理性的合乎邏輯的結合。

 

陶 曼:他們可能是在進行邊緣性的探索。都說,現在需要重新界定電視的屬性,重新認識電視的“本質”。有位學者說過,電視的本質是“游戲”。

 

應天常:麥克盧漢還說電視是“按摩”——理論家也許還可以解構,但是如果說電視是“游戲”,就該有個“游戲規則”吧﹔如果說是“按摩”,就要看你怎麼“按摩”了。你三句話不離“黃段子”,我說那是部位紊亂的“按摩”,節目完了,恐怕更睡不著覺了。我不反對邊緣性探索,但是探索要注意梳理,每次梳理應該是一次揚棄、一次定位的審視。面對電視文化受赤裸裸功利意識的驅使,我們需要的是“深思慎取”的冷靜與鎮定。你看,我又在“焦慮”了。

 

质 疑 情 结

 

陶 曼:我讀你的文章,覺得你的文字總有點憤然的樣子。

 

應天常:我覺得我還是心平靜氣同別人討論的,憤然是你的感覺。

 

陶 曼:不一定。比如你對已成定見的觀點往往很不以為然。你搞主持人課題研究,你的憤然就不少:早幾年是對壯春雨教授“主持人表演論”撰文批評,后來對沃爾特·克朗凱特的某個說法提出質疑,又說俞虹教授關於“節目主持人”的定義一句話都沒說對,《中國新聞實用大辭典》你都給批了,還有指名道姓評點某主持人“星星不是那個星星”,又調侃某主持人“高處不勝寒”,要給她一個“梯子”,最近你“打擊一大片”,說現在的這些節目主持人都是“語言保姆抱養大的”……好象都看不慣,你有“質疑情結”。

 

應天常:你是夸獎我了,謝謝!有人說我打筆墨官司批名人,是想自己提高知名度。

 

陶 曼:你還達不到那個水准。你是習慣性的懷疑,可能是一種文化性格。

 

應天常:文化性格?可能是。文化性格是從文化結構與人格構成關系上對一個人的文化行為的解讀。我的文化積累對我的人格構成有制約作用,這樣就形成一種單向的內在心理機制,形成獨特的價值體系和行為指向。所以,“質疑情結”從文化性格角度解釋,還是說得通的。

 

陶 曼:這個文化性格有積極意義嗎?那麼多的問題需要解釋,需要說明,需要論証,框架已經確定,質疑處於邊緣,很寂寞的,也需要理論儲備,更需要勇氣。

 

應天常:理論的板結狀態隻有從邊緣突破。這裡比較自由,有另一種風光。當然,“習慣質疑”可能是對“不容置疑”的逆反。我們習慣於喻証和歸納,無盡的解釋說明,就像不斷証明“最高指示”多麼正確一樣。我們需要演繹,需要質疑。我們需要激濁揚清、與時俱進。我覺得,中國的廣播電視理論很年輕,很粗糙,需要審視、質疑的東西是不少的。

 

陶 曼:你對央視主持人有不少的評論,人物臧否,下筆不易呀,你寫的《論倪萍》、《再論倪萍》,洋洋洒洒幾萬字……

 

應天常:《論倪萍》還得了個獎,《再論倪萍》人家有顧慮,后來雖然發了,但是核心刊物有幾人看?后來被我的朋友康學良看到了,他是《南方聲屏報》主編,於是在這份小報上做了個整版,大字標題赫然在目:“大學教授同倪萍較勁兒”,我看了心裡咚咚的跳,但是放在地攤上賣得飛快。

 

陶 曼:學術文章變成地攤文化,教授與“娛記”為伍,這也許是你朋友的幽默……

 

應天常:我沒有那麼清高。媒介批評有兩個層面,一是精英理論層面,一是群言層面,理論批評雖有真知灼見卻總沒人注意,覺得有“鳥鳴山更幽”的寂寞。眾語喧嘩的議論很熱鬧,有捧場、有Diatribe(酷評),沸沸揚揚,我的小文與其讓核心刊物印幾千份沒多少人看,還不如加入群言批評,湊個熱鬧。

 

陶 曼:你同倪萍很早就認識,對她進行跟蹤研究有10多年,何苦呢?

 

應天常:記得1991年倪萍剛上中央電視台,我寫《坦誠質朴 光彩照人》的文章,雜志社還轉來了倪萍的謝意。但后來我發現,在倪萍身上集中了我國主持人幾乎所有的優點,但也集中了我國主持人最主要的缺陷和隱憂。於是她就成了我的個案,成了要解剖的“麻雀”。總的說,她是我國至今無人超越的優秀文藝節目主持人,但是由於她自身的局限,她對戲劇表演模態慣性的控制、在人格心理和對待媒介批評的態度、成就意識和主持人的文化超越等等方面,似乎沒有能很輕鬆地走過去。比如《文化視點·倪萍訪談錄》,你再怎麼推介包裝,你的節目表現擺在那裡,別人說“倪萍沒有文化”,你看看,主持“文化視點”的主持人,自己卻成了“有沒有文化”的“視點”,這是很尷尬的。所以我說那是“浮躁的攀緣”——這也是我國主持人的通病。

 

陶 曼:文化人如你這樣寫文章的不多,你們應該多為明星們作推介、作包裝。

 

應天常:包裝式評論自有其存在的價值,它是市場經濟條件下商品意識對媒介批評的滲透。但是媚俗化的捧場文字,消解了文藝批評的起碼功能,現在是很少看到點穴到位、眼光通透的批評媒介人物的文章了。我的文章是委婉平和的,但我喜歡看別人凌厲的酷評,它以“片面的深刻”給人徹悟的快感。

 

陶 曼:你的文化身份可能不宜加入酷評的行列,讀你的文章,我看出你的拘謹、你的無奈,有時你用的是曲筆,是用春秋筆法……

 

應天常:國外將媒介批評分為媒介內批評和媒介外批評兩種,媒介內批評是“圈內”人捉刀,難免溢美,外國人看重媒介外批評。主持人節目研究會會長趙忠祥說我“人在江湖”,動員我加入了研究會,給了個學術委員的頭銜,這樣我就不能太“酷”了。但我厭惡媚俗,我也力求將媒介批評的過程審美化。

         

陶 曼:你對趙忠祥怎麼看?說一兩句話作為評價。

               

應天常:我們認識10多年了。他是理想主義者。才華橫溢但力不從心。我用“優越感目標的自卑與超越”作題寫過文章,后來題目改為《趙忠祥簡論》。

   

陶 曼:還有,你說中國主持人是“語言保姆抱養大的”,我能感覺出你的憂慮和激憤,但是,主持人在一切節目中都不能用別人撰寫的講稿說話嗎?

                   

應天常:不是。主持人語言可以有三種情況:純文本操作、半文本操作、無文本操作。我反對媒介語用一體化,這不利於節目的創新。但是20多年來,中國主持人說話完全依靠講稿,說的是別人的話,所以沒有長進。我看過一家省級台談話節目的“台本”,簡直就是話劇的劇本。那是在說人話嗎?現在主持人最擅長的就是“語言表演”,純粹的機械復制,他們離開講稿就不會說話。

 

陶 曼:去年北廣出版社出了你寫的關於媒介語言的專著,我讀了,覺得頗有鋒芒,比較系統地批評了“學院派”的現有觀點。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你特別崇尚語言的即興性和現場性,提出了“語智、”“語脈”、“語流”的概念,分析了不少媒介語言現象,比如,你反對“書面語的有聲版”……

 

應天常:洪堡德說“語言是精神的不由自主的流射”,這是語言的本質。所謂“明於心而現於口”,前言引動后語,一個思想的火花引燃另一個思想的火花,思維與語言處於動態平衡的結構之中,成為活潑靈動的語言現實,所以“無文本操作”簡直可以說是本色能動的“生命密碼的演繹”。

 

陶 曼:這樣的主持人語言就一定很好嗎?有的主持人張口就能來,說個不聽,那個“無文本操作”簡直是內容貧乏、廢話連篇,是語言的垃圾。

 

應天常:說到“廢話”,我曾經對自己的觀點產生懷疑。我幾年前寫過一篇短文叫《廢話轟炸》,發表在《羊城晚報》上,痛斥一些廣播談話節目說話不精練,存在許多廢話。后來我發現我的話有所不妥。語言的本質是正確運用冗余的信息,“簡潔精練”、“言簡意豐”不一定是高明的智慧語言。廢話有廢話的用處,《鏘鏘三人行》就是用廢話做節目。而且我發現“不會說廢話是不會說話”,越是正規的場合越需要說廢話,美聯儲主席格林斯潘就有“廢話大師”的“美譽”,他用說“廢話”開展工作。說廢話是一種藝術,有文野雅俗之分,你剛才說的情況也是“生命密碼的演繹”,隻不過是低品位的個人情趣素養和格調的展覽罷了。

 

陶 曼:這麼說,“質疑”不單是對著別人的,也包含對自己觀點的懷疑和修正。

 

應天常:我的著作后面附上網址,也期待別人對我的質疑。█

 

                                             (人民网責任編輯:史江民)

                                                           

 


                到“应天常教授论电视文化”专辑

 

 

                                                                                                       

 

版权所 ©【语文·教育·研究】网 '2003 注意:建议选择IE5.0以上版本浏览器1024*768辨率访问本站

关于本站及版权声明   联系 E-mailyxj701@163.com

备案序号ICP备0700224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