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最令我愕然的,还是赵忠祥说的许多话。有些是嬉皮方式,有些是毋庸置疑的直言肯定,戴着“资深的”“最著名的”光环在各种公开场合用结论式的语言说话却又不假思索,是很要命的事情。赵先生应该想到他的每句话所产生的社会影响,想到进入公众视野的言论要经受舆论的评判和检验。
现在,先谈谈赵忠祥先生关于罗京去世的“报道规格”对央视的批评。
赵忠祥说:“我认为(央视新闻联播报道罗京去世)这是越位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他的身份不应该在新闻联播里报,这是破格。”
赵忠祥说:“一个国家的体制、仪式,从封建社会来讲,都是有规定的,是有制的,一级一级的,没有一个国家没有级别。罗京这次《新闻联播》里面为他不是报了一次,而是几次的报道,我觉得超过了党和国家一般领导人的规格。”
赵忠祥指出:“这产生的问题是:其他工种的同志以后去世了,《新闻联播》要不要这么报?如果都这么报,那没问题。如果不是都这么报,就有问题。我只能这么理解。”
——且不说是否“越位”,笔者错愕此事不知触动了赵先生哪根神经让他如此大动肝火,不惜“越位”在各种场合强势叫板“死都不会离开”的中央电视台;我奇怪的是他怎么忽然如此幼稚,竟然拿“封建社会”的“一级一级”的“制”要求“以人为本,执政为民”的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央电视台?赵忠祥大概不会不知道毛泽东早年曾“破格”为一个烧炭的战士扶棺、开追悼会发表著名悼词《为人们服务》,而毛泽东一生从未给过别人这样的“规格”;还有刘少奇主席曾“越位”在中南海、人民大会堂接待一位背粪桶的老工人,这可是接待外宾才有的“规格”呀……至于上央视“新闻联播”的人民群众,只要表现突出,从来没有所谓报道“规格”的限制,这是央视的报道准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赵先生的“越位”之说让人错愕,也亵渎了许多人对罗京敬重之情。一位青年网友写道“这位伴随我们走过无数个19点整的人是‘近乎完美’的人,他所奉献给我们的,是他生命中最最宝贵的二分之一。”
罗京“近乎完美”,赵先生也是很优秀的,央视老领导陈汉元先生最近就说:“不夸张地说,老赵是中国的克朗凯特。克朗凯特七八十岁还在说时事热点,而且说得很对,老赵不是更适合做那样的事吗?”
——不过,陈先生是在说老赵“出洋相”时先来这么几句,似有溢美铺垫之嫌。咱就不考据“中国克朗凯特”这个赵先生自己从美国“捎”回来“桂冠”的出处,且问陈汉元,赵先生具备了沃尔特•克朗凯特那样的新闻思维、新闻人格吗?别的不说了,就说赵忠祥质询央视:“这产生的问题是:其他工种的同志以后去世了,《新闻联播》要不要这么报?”我想,这个“弱智”的问题,可以先去问毛泽东:“烧炭的去世这么办追悼会,烧砖的去世要不要这么办”……
赵忠祥对“罗京去世”的“评论”如此的不靠谱,似乎预示这位“中国的克朗凯特”不一定“更适合”做新闻节目,“说时事热点”不一定就“说得很对”,甚至可能砸锅。“人贵有自知之明”,须知关起门来自我吹嘘外加廉价捧场,是推不上克氏那档次的,况且从为人品格角度说,克朗凯特会为同仁去世就报道的“规格”同NBC老板“叫板”吗——我至今还保存着克朗凯特1965年走在“国葬”的队伍中、为爱德华·莫罗英年早逝送葬泪流满面的照片。
赵先生可能会说,爱德华•莫罗是沃尔特•克朗凯特的前辈,厚葬不能算越位。是的,人们记得,罗京去世前是带着“生的留恋”在病房里度过48岁生日的,年龄上说是后辈,但也同赵先生在新闻联播共事两年——即便如此,新闻报道又怎能论资排辈?报道要看新闻价值。罗京去世,举国弥漫痛惜之情,赵先生也对记者说了“我很悲痛”一类的话,是不是还该悲天悯人些、厚道些,为比自己少活几十年英年早逝的后辈同事在报道规格上所谓“破格”而欣慰,而不是愤懑不平?
看来,对于赵忠祥先生来说,这显然有些勉为其难了。尽管罗京从来没有如赵先生那样标榜自己“最优秀”“最著名”,但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人们已看到,罗京25年的从业成就不仅可以与赵忠祥比肩,甚至在社会声誉、专业水准方面已有所超越;他也完全可以称得上“我国最著名的主持人”——恕我直言,这可能是赵先生愤懑不平的难言之隐。
准确客观评价罗京,他是继沈力、赵忠祥等之后引领时代的国内最优秀电视播音员主持人,他良好的专业素质、声音条件、从业经验使他成为我国这个领域的领军者。他在岗25年“寂寞的坚守“,干净帅气的荧屏形象深入人心,央视依据他去世所引起的巨大社会反响,在报道规格、葬礼规格方面恰如其分地体现对其业绩、贡献的评价和肯定,是正确的,也是完全必要的。
还必须指出,即使是专业水平,罗京也可以傲视同侪。1983年罗京从北京广播学院毕业刚刚走上央视主播岗位,他就以罕见的创新勇气为我国电视新闻播音主持开创了一种“冷而不板、冷中有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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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视著名主持人:罗 京 |
的“冷峻”风格样式,笔者曾经说这可能是一次“审美历险”,据说当时赵忠祥也提示他不要“装成硬派小生”、那是“对不起观众”,劝他“还是多一点笑容吧”……但罗京执拗地坚持,不为所动,人们终于从他独树一帜的“入而不陷、淡而不离”的“冷峻”中体味到他特有的新闻理念或某种忧患意识;也从他的演播风格中获得了审美多样性的满足。
我曾经说过,一个优秀的主持人要经受三个层面的检验:一是技术的层面,二是文化的层面,三是人格的层面。罗京在这三方面无懈可击,堪称楷模。
罗京生前在《艺术人生》节目的访谈中,说过这样一段话:“我希望当我退休的时候,大家能数出几次重大的事件,是经由我们的报道给他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我想如果当我老了,碰到很多人能够提起这些的时候,我会感到非常欣慰。”
“墓草萋萋,落照黄昏,音容犹在,斯人邈矣”……
面对罗京恬淡隐忍的亡灵,面对尚未走出悲恸哀伤的遗孤,赵先生叫板央视,拿逝者生前从未企求的“规格”说事儿,于心何忍,情何以堪?
据悉,最近央视为推进新闻改革,隆重举行“罗京追思会”,央视主持人齐聚一堂,缅怀逝者,气氛凝重,无不为之动容,理性冷峻的白岩松也热泪盈眶了——这一切表明,罗京即使没有报道的“破格”,千金难买的“口碑”将使罗京英灵永存,他所留下的精神遗产,远远超出赵先生所谓“20多年播出不出差错”这类浮泛的评价。为了表彰罗京对我国广播电视事业的贡献,有关部门最近追授他“金话筒金奖”、“播音主持界终身成就奖”、“全国德艺双馨电视艺术工作者”等奖项。但是,对于溘然离去的人,再高规格的报道和奖项只能是“哀荣”,已经没有太多的意义了,它的意义可能全部在于激励后人,观照后人。
——作为友人,我愿赵先生的愤懑归于宁静,抑或有点自我观照的勇气,哪怕想想克朗凯特也好,老人家上个月刚离开我们。他64岁与商业电视决裂毅然退休离开NBC,但没有离开新闻工作,坦坦荡荡的活到92岁才驾鹤仙去。“中国的克朗凯特”是不是也该有这样的人生?□
200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