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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上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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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作者:【英】上山 来源:作者赐稿 本站编辑发布 (本页浏览: 人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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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几年的辰光便是几年的感情,要我离开这餐馆,离开这熟悉的人们,离开我的卖火柴的小女孩,那将会是多么的不易。
一天早上有人敲门,我一看竟然是黛西。她哭了,猛烈地抽动着双肩,她抽泣着,死命地咬住牙齿,把欲将喷发的悲痛压抑下去,她告诉我,她的爸爸弗林刚刚去世了。
弗林就死在弗林太太的面前,在一家披萨店,弗林太太刚刚打开了红盒子,一个一个的硬币欢快地跳出来,他便感到了不适;他的心脏一直不好,很痛,他告诉弗林太太别停下来,把这硬币数完,把工作做完,这已经是最后一家了。
弗林告诉太太,三年前牧师送给他的一瓶酒不错,今天晚上是我们一道品品的时候啦。
他倒在地上,侧身在地板上,他的双手合拢紧抚着前胸,那里有他的红盒子,有我们大家的卖火柴的小女孩。
他的葬礼很简单,两匹黑色的马拉着他的灵柩,他的后面跟着我们,跟着几十个盲童,通向墓地的路有两英里,孩子们和我就这样慢慢地走去。我没有看到黛西,弗林没有原谅她?
葬礼结束后,人都走了,墓地里一片宁静。高高的杨树下,弗林的墓前,那一片金黄的落叶中,站着黛西黑色的孤独的影子。晨光染上的枝头有鸟儿的叫声,那是一只不愿迁徙的知更。
以后的一段日子,不知怎么的,每当看到我的卖火柴的小女孩心里便是一阵难过,她低着头,她在思念,她在啼哭。当我看到她便似乎看到了弗林先生,他银白的头发,酒糟红的鼻子,哈哈的笑声好像都从那红盒子里飞出来,每次弗林太太来到我这儿,我都下意识地看看她的身后,想着弗林先生一定会蹦出来,一定会对着我喊哈罗,一定还是我的采药老人。
黛西呢?她还在乞讨吗?她回家了吗?还是依然踯躅街头?有人告诉我,她的毒瘾犯了,一个晚上昏迷在街头,大小便失禁,没人理她。弗林太太把她背回了家,给她洗去了满身的污秽,彻夜守在她的身边,她重拾起那个希望,那是一个母亲和自己的女儿。
我们的大厨呢?他理直气壮地抛弃了黛西,振振有词地说那只是玩玩。他中国的妻子就要来团聚啦,他早就还清了偷渡的债,他有了积余,动起了更进一步的心思。
(七)
我决定卖掉我的餐馆。
这正中咱们大厨的下怀,他渴望的有年头了。他有手艺,妻子来了又有了帮手。中国人落地生根的本领一点不亚于老殖民者们。
我要离开了,唯一留念的就是我的红盒子,她还是那么安静地待在那,似乎充满了泪珠。我向她告别,向她祝福,我把她放到柜台上最显眼的位置。
我还是为自己的生计忙乎,在这片土地上到处都可以看到我的红盒子,看到我的卖火柴的女孩。在英国人的餐馆里,在印巴人的杂货铺里,在星巴克,在麦当劳......我想象着她们满了,在对着我呼唤。我似乎看到弗林先生和弗林太太,看到他的红鼻子,他开心的笑容,看到了尤尼丝,看到了蒂姆,还有沃克...... 每当我将一个一个的硬币放进这红盒子,就好像看到孩子们的笑脸,他们发自内心的感激,感觉到他们在抚摸我的脸庞,和我悄悄地说着话。我十分的眷念他们,我觉得这种眷念很幸福,不可缺少,对我就是一种生活里的寄托。
偶尔我路过我曾经的餐馆,这餐馆最大的变化是在员工和老板休息的客厅里。挂起了毛主席的伟人画像,还有一副鲜艳的五星红旗。在这截然不同的西方土地上,它是那么的醒目,那么的自豪,那么的自信,那么的横空出世。
大厨,我现在要喊他老板啦,站在主席像下,他的脸上峻刻着一种郑重其事,一种不可怀疑的虔诚,他严肃地告诉我,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他是一个中国人。他是认真的,模样儿真的是一往情深,愿意为之去死的庄严气概。
这和他在法庭上充满刻骨仇恨的脸完全两样。
我不愿认真怼他是什么人,这是人格的分裂还是精神的变态,我关心的是柜台上的女孩,那红盒子。
“弗林太太来过吗?”我问。
“弗林太太?”他摇摇头,那就是不认识。
我走到柜台前,端起了我的红盒子,这红盒子的底部写着弗林太太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她已经空了,怎么弗林太太没来过?我的卖火柴的女孩被人遗忘了?
离开了餐馆,我回头打量着这维多利亚式的建筑,这街道,商店酒吧,空气中的弥漫,蓝的见底的天空,一切都是老样子,丝毫未变。
我想起了弗林和他的太太,他们艰难挪动的身影,那生满锈的随时可能抛锚的旧汽车,他们见到红盒子时的笑容。
我给弗林太太打电话,她说已经3个月没有这间餐馆的消息了,她关心地问:一切都好吗? 我立即说,这儿的生意不太好,可能是光顾的人少了点。她笑了,说我们都喜欢您的模样儿,东方人的脸,东方人的心,还有中国人的真诚。
那以后,我的心里就有了一道梗,我的眼前老是浮现大厨满脸的自豪骄傲,开始认真地想着他的心,他的真诚。
一天晚上,收工的时候啦,我去敲餐馆的边门。我肯定是个不速之客,这个辰光是他们数钱的收获时刻啊。没想到他们很开心,大厨的老婆一脸的欢天喜地。
看到他们客厅里挂着的毛主席像,一阵久违的感觉扑面而来,这让人想到了一个早已逝去的时代,一个有人拼命忘记,有人拼命要唤回的时代。
我看到了,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我的小红盒子躺在主席像下,那神龛下。她的底部封条被扯开,她成了一具尸体,散乱的钱币被掏出了她的身体,那硬币的金色、银色、古铜色在鲜艳的五星旗下也已然是一片红色。
“这钱是怎么回事?”
“生意不好啊,拿它来凑。”大厨的老婆,应该说是新任老板娘一脸的天真自然。
“可是这钱不是你们的呀。”
“什么?......”新老板娘一脸的懵然,那样儿绝不是装的,她刚刚从家乡出来,呼吸着英国的空气,吐的还是那片土地的气,里里外外的中国味儿。
新老板从厨房里出来了,“嗨,多大的事呀,这不是在我的店里家里嘛。”他不懵,已经见了几年世面啦。
“从瞎了眼的孩子们手中抢钱,好意思么?这可是犯罪呀!”我曾经是他的老板,吆喝惯了他,说话无须给他们留面子。
他突然模仿起某个领导说话,有腔有调:“我的店我做主,我一没有妨碍你,二没有抢你的钱,三没叫任何人去干涉你、管你呀,用不着你在这儿说三道四。”我真是忘了,他已经不是大厨啦,他能够硬了,硬的嘴巴特利索,是有翻脸的本钱啦。
“不怕缺德?也不怕别人报警?”我吓唬他,看着这小子的脸。
“去呀,你去呀!”他恼羞成怒,作义正辞严状,毫无羞耻,岿然地站着,不知道是从哪个电影里学来的姿势,合着那红旗,那画像,就是一个正义的堡垒,就差音乐了。
这架势,似乎我应该害怕。
他老婆开始胆怯怯,小声地结巴:“怎么还有报警呀?你说这钱是我们的呀,是不是呀,老公?”她从小看到警察就哆嗦,此时大约恐惧回袭。
她拉着我的胳膊央求,别报警啊,有话好好说嘛。
“别求他啦,他现在至多就是一根葱罢了,老子受够他啦,从我帮他打工起,就一本正经地向我灌输西方那一套,连我和黛西的事他都要啰嗦......" 噗嗤一下他说漏了嘴,但新老板的脸上若无其事,见过世面,会装。
他老婆看看他,又看看我,什么黛西?怎么回事?她分不清黛西是男是女,满眼都是乡下人的狐疑。
我说:“这是每一个人的捐献,是每一个人的爱心,里面装着的是一个一个失去眼睛的孩子,是他们的期望,是他们心底的光明!你居然盗窃抢夺,还有良心吗?!”
新老板对我不屑一顾:“我告诉你,这房子我买的,是永久地契,有自由使用的权利,就是我的领土!我干什么外人无权干涉!”
“所以你就可以违反法律、可以犯罪?”我反唇相讥。
新老板开始恼羞成怒了,三字经也出来了:“我们中国人在国内喜欢窝里斗,怎么出来也还是TMD窝里斗,咱们在英国孤苦伶仃没人没关系,就要讲团结,可你还帮着英国人欺负自己人,我要问问你,你是什么人?!”他开始痛心疾首,动了真情,摇着老前辈一样的头,“这个民族啊,没希望,毛主席啊!”
他的喉咙一咕嘟,自己感动自己,欲哭。抬起头来看看主席像,又欲哭。
我突然想缩头了,他说得好呀,似乎有道理呀,民族大义他都懂啊,把这个搬将出来,他就站在制高点上啦。
“别说你的道理啦,”我给他下最后通牒,“要么把焖下的钱吐出来,要么把红盒子退走,要么我报警,我肯定做。”
“悉-听-尊-便!”他一字一顿,斩钉截铁,样板戏一样的味。我回过头去,转身走人。
我听到他在后面崩溃。
“我们中华民族就是从你们这样的人里出汉奸!出卖国贼!”
我一声不吭钻进了汽车,没启动引擎,我坐在那,看着窗外的街市。
一时间,眼前有了一个一个的孩子,他们微笑着走到我的面前,在闻我、听我、抚摸我的脸。我看到了黛西,看到了弗林,弗林太太,还有贝克、斯蒂娜、丹尼,还有那偷儿,那强盗、那狗......
我在想我应该加入义工的队伍,为盲童们,为我的“小女孩”做点什么。
冬天的夜黑暗而寒冷,明天天亮时,我和他们都会看到,天,还是蓝色的。 (完)
2018年1月 英国 利物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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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站 2018年02月09日 编辑发布 / 2021-01-10 更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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