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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0 年获首届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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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一弓 来源:《中国新文学大系(1976-2000)》中篇小说卷一 / 豆瓣小组(网络) 本站转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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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首犯是这样落网的
李铜钟回到寨子里,天已经黑透了。他刚走进西门寨,会计崔文就失魂落魄地跑过来,往寨门外推者他,说:“跑,快跑,公安局来人啦!……”李铜钟平静地问:“面都分下去啦?”崔文把一小包钱和粮栗塞到铜钟的大衣兜里,推着他说:“你就别管啦,跑吧,俺替你打官司……”
李铜钟好不容易才从崔文手里挣脱出来,照旧用那顛拐苕的大步,朝寨子里走去。
迎面一阵脚步声,三个人影急速地跑过来。李铜钟迎上去,问进:“同志,是找李铜钟?”
“他在哪儿?”
“在这儿。”李铜钟用指头点着自己说,“他在这儿。”
三个人全怔住了。这是公安局刑警队的同志。他们没有料到,那个“哄抢国家粮食仓库的首犯”,竟是这样平静甚至是友好地自投法网了。
手电的强光照射在李铜钟的脸上,他们看见了一张僬悴然而纯正的脸庞,在他眯细着的眼缝里,闪动着镇静、一和善的目光。一张纸像一张苍白的没有表情的脸,在李铜钟面前晃动。
“这是逮捕证。”
“手!”
李铜钟顺从地伸出双手。当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件箍在他手腕上的时候,他对那个软瘫在寨墙底下的大队会计说:“记住给双喜哥说,种子得留够……”
村巷里传来了嘈杂的人声,李铜钟微微皱起眉头,朝西寨门仰仰下巴额,对公安局的同志说:“从这儿走吧,这条路清静。”他领头走进了寨门洞。
“不要抓他,不要抓他!”张双喜像疯了一样跑过来,喊叫着:“我替他,我替他!”
社员们从各条村巷里奔出,汇成一股人流,像潮水一样涌过来,伴随着惊慌的哭叫和凄厉的呼喊——
“俺们保他,俺们保他!”
“李家寨不能没有他呀!”
刑蝥队的同志吃惊地征住了,但他们很快就清醒过来,用身体堵住了寨门洞。刑瞀队长喊叫着:“社员同志们,我们是奉命办案,有意见可向法院反映,不要乱,不要乱,警锡坏人破坏!……”人流还在向寨门洞拥着,囤儿爬在小宽肩膀上喊叫:“爹,爹呀……”
李铜钟转回身向人群走去,人们忽然肃静下来。
“回去吧,乡亲们。”像是拉家常一样,犯人李铜钟发表着他的告别演说:“都回去吧,下着雪,怪冷的。公安局的同志是依法办案,咱得遵守章程,不能给同志们添麻烦,对不对?党、团员带个头,队委们带个头,把上岁数的搀回去,好好养养身子,不误春耕大忙。我去向上级汇报汇报,过些时兴能回来,兴能赶上种秋……”
人们顺从地站在寨门口,一动不动了。只有眼泪从那一张张瘦削的脸庞上淌下来。
李铜钟看见妻子翠英直愣愣地盯着他,在人群里朝前挤着、挤着,突然闭上眼,歪倒在李四婶的肩头上。
“唉唉唉唉……”老杠叔哭着,头撞着寨墙,“老天爷,这是咋啦?咋啦……”
雪花在北风中狂舞。风雪路上响起了那条假腿“咯吱、咯吱的声音。望着黑越越的走风口,李铜钟想起了卧龙坡车站,他的心冷到了冰点以下。
十四、胁从犯与县委书记
没等李铜钟自动投案,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这天上午,县粮食局调运靠山店粮站十万斤粮食的时候,朱老庆把五万斤粮食装上汽车,而把五万斤粮食的借条交给了县粮食局长。然后,他刮了胡子,穿上那套发白的旧军衣,扣上风纪扣,把军帽戴到眉上二指远的地方,又把空袖筒塞到衣兜里,好像准备去参加一个隆重的宴会。
印着两个血红指印的“借条”,已经送到县委书记田振山的手里。
田振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他盯着李铜钟的名字,想起了土改时那个带头参军的民兵队长,想起他复员时怎样跛着那条假腿来县委看他,接着又从李家寨传来李铜钟带头办社、开山引水的消息。这两年,他不仅没有再看到过李铜钟,跟公社以下的干郁也都很少见面了。有什么法子呢?一年只有三百六十五天,而去年一年他就开了二百九十四天会,只开半晌的小会还没有统计在内。有什么法子呢?样样工作都要书记挂帅啊!
当他听说有人叫他“开会书记”的时候,他苦笑了,是嘛,“国民党的税,共产党的会”嘛。有什么法子呢?当他难能可贵地抽出时间下乡跑跑的时候,只好“下去一条线,沿着公路转,隔着玻璃看,公社吃顿饭”了。没想到,当他跟李铜钟久违、久违的时侯,李铜钟的“借条”就这样跑到了他的面前。他头脑里空空洞润,记忆的仓库里,只有李铜钟给他写的那封“告急”信同这个“借条”之间似乎存在着联系,但杨文秀昨天来县委报喜时还特意向他汇报,李家寨的缺粮问题已经妥善而及时地解决了,他还退回了县里从机动粮中拨给十里铺公社的统销粮指标,表示要发扬共产主义衩格,支援困难社、队。
“他们就这样界法无天?”田振山摇着“借条”,望着县粮食局长。
“反正,仓库是空了。”
“朱老庆是什么人?平时表现怎么样?”
“残废军人,一条胳膊扔在朝鲜了,管了六年仓库,平时表现……咋辑好哩?……就这么说吧,比有两条胳膊的还干得好些。”
“啊?……”
朱老庆被带到县委书记的面前。“穿军装的庄稼人”,田振山概括了他对这个胁从犯的第一个印象。“胁从犯”正局促不安地望着他,立正,用左手行了一个军礼。
田振山让他坐下,摇着“借条”问道:“这是你和李铜钟干的?”
“人是铁,饭是钢,首长……”朱老庆规规矩矩地立正站着,说:“李家寨断粮七天了,那不假,首长,断粮七天了。”
“断粮七天?这可能吗?”
“李铜钟不会哄人,首长,你要说:二班长李铜钟同志,你去把二五〇高地拿下来,控制制髙点。他就说:是。你要说:二班长李铜钟同志,你说一句瞎话叫我听听。他就说:报告首长,俺爹还没教过我。”
田振山挑剔而又赞赏地望着这个胁从犯,再次让他坐下,问道:“这么说,你和李铜钟是老关系喽?”
“老关系,老关系。”朱老庆连声回答,“俺两个一块打仗,一块挂彩,一块回国,又一块写了这个条子,首长。”
“你是粮站主任,你懂不備这是犯法行为?”
“懂,我懂,首长,可人是铁,饭是钢……”朱老庆还想讲一些更深奥的哲理性的东西,但终于没能拷到。
县委书记站了起来,不无痛苦地说:“一个支部书记,一个粮站主任,竟然……”他选择了一个分量较轻的提法:“竞然擅自动用国家粮食仓库,数量之多也是很惊人的,一个大案件哩!检察院说,这要依法逮捕哩!”
“是哩,是哩,首长。”朱老庆笔直地站起来,连连点头,表示完全的赞同。当他被带走的时候,还没有忘记立正,用左手行—个军礼。
十五、李铜钟的供词
根据县委指示,县法院决定当天夜间对哄抢国家粮食仓库首犯李铜钟进行第一次审讯。由于县委书记要参加这次审讯,这就格外增添了这一案件的严重性和神秘色彩。
审讯室里增加了一排椅于。田振山和法院院长、审判长、审判员都已就座。县、社两级干部会上的主角杨文秀,也中断了他那个“大抓代食品试点经验”的总结性发言,来这里旁听这次审讯了。这个突然发生的案件,完全破坏了这个胜利者正向人们叙说胜利的自我陶醉的心情,他坐在靠近墙角的一把椅子上,好像坐在锋利的耙齿上,陷于极度惊愕和恐惧之中。
“你是昨天下午和李铜钟见面的吗?”田振山继续着他和杨文秀的谈话。
“是的。他很善于伪装,对代食品、特别是对‘一口酥’,表示很满意、很热心,丝毫没有看出他有犯罪的动机。”
“怪人,怪人!”田振山连连叹息着。
审讯室的门忽然打开了。髙大、僬悴、脸颊上长满黑胡茬子的犯人出现在审判者的面前。他用肩膀抵住门框,喘了口气,疲惫的目光向审讯室巡视一周,落在一把孤零零地放在审判席前的椅子上。他认出那是自己的位置,吃力地走过去,在离椅子还有 两步远的时候,就把手伸过去,扶住了椅背,然后把假腿拉过去,调整好搞乱了的脚步,挺了挺身子,准备就座了。就在这时,他看见了县委书记田振山,他怔住了,“田政委?……”他用土改时的称呼小声呢喃着,眼睹里闪耀着惊讶、喜悦的光芒,蓦地伸出那双铐在一起的大手,呼唤着:“田政委,救救农民吧!”接着,“砰通”一声巨响,他那高大然而瘦削的身躯栽倒在审判席前。
审判者们都被这意外的事件惊呆了。随着一阵桌子和椅子的扭动声,审判者奔向被审判者,内心的剧烈的悸动使田振山把犯人抱在怀里,大声叫喊着:“铜钟,铜钟!……”
李铜钟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眼睛,干裂的嘴唇蠕动着,“政委,快去……卧龙坡车站……快,快……”像是完成了一件神圣的使命,李铜钟恬静地入睡了。
寒风扑打着审讯室的窗口,鹅毛大雪在无声地飘落着。
十六、 卧龙坡车站
卧龙坡发生了什么事情?正在研究“食物化学”的县、社干部竟无一人说得清楚。县委决定暂时停止对这一新兴科学的探讨。田振山带领大家,乘车向卧龙坡驰去。
在那个只有两间候车室的小站门口,由振山首先跳下了汽车。他望见,在灯光黯淡的候车室里,在没有烟火的饭棚、茶棚里,在寒风嘶啸的露天站台上,在积雪盈尺的铁道两旁,挤满了等着扒车的逃荒社员。他们有的裹着被子,有的蒙着被单,如同被严寒凝结在那里似的,一动不动地蜷伏着,只有灯光和身上的积雪勾勒出他们的轮廓。
田振山在一座饭棚外停下脚步,问道,“老乡,你们是往哪儿去的?”
人们沉默费,在心里思忖,往哪儿去?谁知道哩!哪儿有粮食上哪儿,扒上火车再说。
田振山又走到候车室门口,问道,“老乡,你们是哪个公社的?”
人群沉默着,又在心里数落!逃荒要饭,还打啥公社旗号?老丢人,老丢人!
田振山站在车站门口的灯光下,大声说:“社员同志们,醒酲,我们是县、社干部,来这里看望大家……”
沉默的人群开始活动丁。在一座小饭棚门旁,刘石头坐在一个闽扣揞的箩筐上,从被子里伸出了脑袋。他认出站在车站门口的是县委书记田振山,又连忙缩回脖子,重新裹紧了被子,但是,不知是谁把被子掀开一道缝,小声问:“你是刘石头?”刘石头露出一只眼,朝外边打量着,他立即吃了一惊,原来是杨文秀。抓着被角两手不由自主地松幵了,被子滑落在地上,毫无掩盖地把他暴露出来。他慌忙站起来说:“是我,杨书记,是我。”,杨文秀紧张而恼怒地瞪他一眼,忽然把他按在箩筐上,又抓起被子,连头带身子把他蒙上了。“娘啊,他想咋样处置我哩?”刘石头蒙着被子,一动也不敢动地坐着,心里“咚咚”地敲鼓。他听见“嚓嚓”的脚步声向他走来,神经就越发紧张了。“这是谁?”是田振山的声音。杨文秀干晐着,说:“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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